在海南琼中黎族苗族自治县，一支主要由黎族姑娘组成的球队正挤在一间不足60平方米的会议室内观看俄罗斯世界杯比赛。10岁的吴优格外兴奋，作为中国入选2018俄罗斯世界杯的球童之一，她将出现在世界杯决赛现场。

    这支诞生于国家级贫困县的业余女子足球队三度蝉联具有小世界杯之称的“哥德堡杯”世界青少年足球赛冠军。她们赢得了一个备受关注的名字——琼中女足。

    像中国版《摔跤吧，爸爸》一样，这群居住在大山深处的女孩原本的人生轨迹是，或外出打工，或在家割胶耕种，或早早嫁作他人妇，生儿育女。因为足球，她们改变了人生；因为足球，她们赢得了人生的“世界杯”。

    山区女娃踢进“小世界杯”

    这是一群由从未见过足球的贫困山区女孩组建的球队。

    足球意味着什么？在第一代琼中女足球员高禹莹看来，当初只为了不花钱不交米就能上学。

    海南当地流传着一个说法：一琼二白三保亭，指的就是琼中、白沙、保亭是海南的贫困地区，而琼中是其中最为贫困的。

    琼中女足主教练肖山发现，这里的孩子有着得天独厚的身体条件。“长年累月翻山越岭、过沟爬树练就了良好的身体素质，包括起跳在内，反应都非常灵敏。”

    通过年龄、未来身高、跟腱形状、瞬间反应、协调和模仿能力等方面的评估，24名黑黑瘦瘦的女孩成为肖山最初选中的队员，并由此走出了大山。

    在2015年瑞典“哥德堡杯”世界青少年足球锦标赛上，琼中女足七战七捷，一举夺得12岁女子组冠军。此后举办的两届“哥德堡杯”世界青少年锦标赛琼中女足实现三连冠。

    24名球员考入大学

    如果不是足球，高禹莹、陈巧翠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大山。

    2011年夏天，高禹莹、陈巧翠等6名第一代琼中女足球员，凭借足球比赛获得的国家一级运动员资格，在通过文化课考试后，顺利进入了海南师范大学。次年，又有7名球员考上大学。

    这样的结果甚至让家长难以置信，对于大山里的家庭来说，女孩子能够读大学，无异于天方夜谭。一位家长甚至给肖山打电话：“肖教练，通知书是真的吗？”

    生活开始向这帮从大山里走出的女孩子，展示出它的丰富和无限的可能性。

    陈巧翠和高禹莹大学毕业后，回到琼中女足当起了职业教练。吴优便是他们执教的球员之一。

    在吴优眼里，两位大姐姐教练和一代代琼中女足书写的传奇将在她们身上延续。作为中国入选球童，7月15日，她将出现在莫斯科卢日尼基体育场举行的世界杯决赛现场。

    同吴优一样，几代琼中女足都抓住了足球这根改变命运的稻草，他们人生的很多“第一次”从这里开始。“第一次看海，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入住酒店，第一次迪士尼游玩，第一次出国……”

    陈巧翠讲起第一次坐高铁，肖山告诉队员说速度好比火箭，大家要坐稳扶好、身体前倾，孩子们紧张得摆好姿势。列车启动时，车厢里一片尖叫，不久之后孩子们便发现上了当，传来善意的笑声。

    在北京，小球员们爬长城、游欢乐谷、逛王府井，在自助餐厅吃饭时，高高摞起的盘子吓坏了餐厅老板。也是那一次王丽莉才知道，原来广告里说的比萨还不如木薯好吃。

    如今，第五代琼中女足球员王静怡梦想着和师姐一样考上大学成为一名足球教练。而另一位第五代琼中女足球员陈瑶则刚刚被西南大学录取。

    12年间，琼中女足培养了15名国家一级运动员，42名国家二级运动员，24名球员考入大学，两名球员进入了国青集训队。

    赢得人生世界杯更为重要

    从琼中县城往西，沿着水泥路开车半小时，翻越两座种满橡胶、槟榔和马占树的山头，半山腰上的一排平行分布的三间房子便是王静怡的家。

    王静怡是家中的老大，弟弟在3公里外的红毛镇上读小学5年级。入队前，她同弟弟一样，都要走路去镇上上学，而且父母都要背着粮米去换取粮票。

    若不是足球，王静怡难以想象自己的人生命运去向何处。在这个大山环绕的村庄，早婚早育习以为常。

    “什么情况？那么年轻就嫁人，很多东西没尝试过，没有收获，不可惜吗？”训练没几年，王静怡回家遇到要好的小学同学，女孩嫁到了隔壁村的男人，看她怀抱着哭闹的孩子，王静怡没管住自己“说话太直接”。女孩没有恼怒，轻描淡写地说：“已经这样，没办法挽回了。”

    童年的回忆已经远去，伴随的还有渐渐陌生的小伙伴。如今，王静怡同当年的小伙伴寒暄几句便没了话题。而在她心里，则梦想着考上大学，进入国家队。

    对于52岁的肖山来说，把更多大山里的姑娘送进大学、国家队，成了他后半生的人生寄托。

    “无论以后踢不踢球，在这些姑娘的人生中，有过这样一段经历。她们全身心地热爱一件东西，为了梦想努力地奋斗，与团队一起承担和分享，这会是完全不同的记忆。”肖山说。

    像是为了证明肖山的话，有一名球员离开球队后，去了深圳打工，她做过餐馆服务生，睡过地下室，最后经过自学，成了一名舞蹈教师。

    “我现在挺好的。最难的时候，我就想在球队的日子，那么难都过来了，还有什么不能克服呢？”

    如今，第一代琼中女足组建了一个名叫“寻找旧时光”的微信群，时不时聊起彼此的生活和工作。用肖山的话来说，这帮孩子们身上都有一种魂，伴随一生。

    “足球是吃青春饭的，我们希望这些女孩子能跳出这个怪圈，让她们在社会上能自主、自强、自立、自尊。”

    肖山说，踢球以后她们的观念也改变了，赢得人生的“世界杯”更为重要。

    (新华社海口6月22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