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新昌

    立冬过后，天气越发冷了。

    傍晚时分，忽然刮起了北风，像围剿似的，到处都是兵戎相见的凛冽之气。走在回家的路上，风，呼啸着从耳畔掠过，冷，从脖颈延伸到手脚心，此刻，最抚慰心灵的，莫过于来一碗热气腾腾的三合汤。

    说起三合汤，很多人只知道新化三合汤。其实，整个“古梅山区域”都有喝三合汤的历史。据《宋史·梅山蛮传》记载，“上下梅山峒蛮，其地千里，东接潭（长沙），南接邵（邵阳），其西则辰（沅陵），其北则鼎（常德）”，因此，古梅山区域是指资水流域与雪峰山区一大片土地。我的老家隆回县就属于古梅山区域，每到冬天，喝三合汤是家家户户抵御寒冷最温暖熨帖的方式之一，隆回高平一带，因山高林密，属寒湿之地，甚至一年四季都喝三合汤。

    三合汤的配方并不复杂，主材料就五样——牛肉、牛肚、牛血、干红辣椒和水，但制作却很讲究。

    先说水，山泉水最好，井水次之，纯净水又次之，其他水皆不可作为开汤之用。其他水煮出来的三合汤，样子看起来差不多，但喝到嘴里，就能感觉得出，少了那份鲜美甜润。牛肉要正宗的黄牛肉，许多地方用水牛肉代替，水牛肉松散绵软，嚼在嘴里，少了一股韧劲和嚼头。牛肚则要用水牛肚，水牛肚不仅分量足，煮出来还不老不柴，清脆微甜，脆响连连。干红辣椒当然是本地的小尖椒，放多少可以根据个人的口味来定，总之是一半研成粉末，用油煸炒出香味后，做汤的锅底，另一半将整个的干辣椒直接丢汤里煮，煮出来的汤汁，必须是红艳艳的一片才好。

    制作三合汤，有一味调料必不可少，那就是山胡椒油，它既是调料，又是这道汤的精髓和灵魂。

    许多人第一次喝三合汤时，会很不习惯山胡椒油的味道，它太冲，特别是和辣椒混合在一起煮了之后，一口汤下去，一股热流直冲脑门而去，不会喝的人会把眼泪给呛出来。

    可我却很享受这种感觉。小时候，每到冬天，家乡总是阴雨绵绵，阴冷潮湿。我的小腹经常因寒冷而疼痛，父亲就会隔三差五地给我做三合汤，放学归来，只要闻到那股熟悉的山胡椒油味道，我会连书包都来不及丢，就端起碗，盛上一碗热饭，先吃汤里的牛血、牛肉、牛肚，等主菜吃痛快了，再舀上一勺三合汤浇在米饭上。辣汤拌饭，油而不腻，汤味纯美，一碗三合汤拌饭吃下去，立马感觉鼻子通畅了，筋骨舒展了，小腹内，一股热量从丹田处生发，然后通过七经八络传递到全身。

    父亲喜欢将三合汤叫作“霸王汤”，他说这个名字是曾国藩取的。相传曾国藩在衡阳操练水军时，因士兵长期生活在江边野外，很多士兵患上了风湿病，严重影响士气和战斗力。曾国藩便花重金从新化请来厨师，在军中制作三合汤，士兵吃完三合汤后，热血沸腾，精神大振，全军士气倍增。这个传闻是否属实我不曾考究过，但三合汤的除寒祛湿、通经活络的功效，却是我的亲身体验。

    现在，我离开家乡已有二十多年，每当寒冷的冬天到来时，我都会想方设法吃上一顿三合汤。于我，这既是身体抵挡寒冷的需要，也是心灵慰藉的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