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符浩勇

    秋日的潭门港，风平浪静，泊着数百艘待航的渔船。

    张大秋对潭门并不陌生，这里有他眷恋的情愫，他一眼就能看出数百只渔船中哪是潭门的，哪是外来船。他独自坐在“赶海人”酒店靠窗的餐桌边，一手握着竹签，一手用姆指和食指捏着一只玲珑的指甲螺，咂着薄薄的嘴唇，越嘬越显得滋味无穷。

    他今年五十出头，像这样有滋有味地尽兴喝酒，还只是有限的几回。特别是这次来潭门港偏就赶上这样甜鲜醉人的指甲螺。指甲螺顾名思义，其外状就像手指甲般大，这只有万泉河乐城段的出海口处在繁衍生长，螺壳小，螺肉更微，却其味无穷，只要捞起生鲜，往翻滚的汤中过水捞起，其肉味甜鲜无比，他没想到，他为着一桩心事而来潭门港，事未办成，却遇上了指甲螺。

    两个白净斯文的青年男女在他身边餐桌坐下，男的 戴着一副墨镜，留着八字胡，头发很长，是影视里艺术家的妆式，女的穿着牛仔短裤，袒肩露背，一副娇艳样子。

    男的管女的叫莎：“莎莎，你看——”张大秋斜眼之处，见男的指着自己的桌，说：“我们也来一盘指甲螺，据说那螺小肉微，可是十足难得的鲜甜。”

    莎莎马上透出腻色，说：“亏你还想，那是乡下人吃的，光是指甲螺这名，就恶心，你想是乡下人指甲多黑多脏，也够恶人，你还嘬嘬，嘬个鬼吧！”男的马上附和。

    张大秋先未十分留意，兴致十足地嘬着指甲螺，明明是螺壳里肉已吃出，却还使劲地吸着螺味。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乍一偏头撞见四只鄙夷的目光在他面前的被一扫而光的指甲螺的盘子里游动。人家在寒碜他呢。他一下子失去了兴致，褐色的脸上有些麻辣的感觉。他开始后悔不该贪吃指甲螺，准备买单走人。

    这时，在张大秋的右侧餐桌边坐下了两个高鼻子金头发的外国人，好奇心促使他想看看外国佬点了何种品位的菜肴。

    店伙计端盘上来了，盘里居然也是指甲螺，那高鼻子也像他刚才一样与他的同伴金头发津津有味嘬起指甲螺。张大秋有意看看那对青年男女有何反应，叫莎的女子葱白的手指指着高鼻子金头发的盘子，小声说：“我们——也来——要那个——”

    不一会儿，张大秋在用牙签剔牙缝里的螺肉时，青年男女也像他及高鼻子金头发一样，伸出姆指食指捏起指甲螺啃嘬起来。

    出了酒店，张大秋舒了一口气，顺着柏油路慢慢向港口前行，见街灯如伟岸的桅杆，又像迎接宾客的仪仗队，显现出潭门人的热情好客，两旁的居民楼房，挂着船舵、救生圈、船桨……独具匠心的建筑设计显示艺术与生活的完美结合，将这千年渔镇仿佛一夜之间蜕变为独具特色的风情。

    他在街上踟蹰而行，看着街旁不知什么时候开起许多工艺品店铺，他从网上知道那有既有贝壳风铃，漂亮的海螺，也可以找到海底的铁树，不少商家还可能见到唐宋时期的瓷器及珍贵的砗磲艺雕等。忽然他打了一个响指，几乎跳张起来，觉得有一个多年没有弄懂却简单不过的道理，在这次啃指甲螺上彻底明白了。对了，自己认定的东西就没必要计较别人的评说。今天要不是高鼻子金头发也来酒店啃嘬指甲螺，他简直这辈子要悔青了肠子。

    “好！”他这次来潭门，本来是去探望草塘村守寡的郑二嫂的。郑二嫂因男人出海打鱼，守寡近五年，而他的女人因病也走了三年多，而有人有意撮合他俩，可郑二嫂却说，潭门守寡的女人多，却不见哪个去改嫁的。这时候，张大秋忽然有了一种无法诉说的情感冲溢在胸怀，心里黯念道：不管怎么样，他一定说服郑二嫂，不能让她独自一个人过着凄苦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