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新昌

    进入伏天后，气温一路狂飙，热得快让人喘不过气来了。偏偏屋外还有N树蝉鸣，叫得整个人心燥热无比。蝉的这种原生态唱法，乍一听，新鲜，久了，就乏味，高腔高调的，还没歌词，如龚琳娜的神曲，唱的人不忐忑，听的人却觉得肾上腺增高，忐忑得不得了。

    岳母受不了长沙城的炎热，早就想回老家避暑了，可迫于女儿琦琦在幼儿园还没放假，我们又得上班，她回去了没人管。我很理解老人的心情，老家深山厚院，清凉幽静，与布满钢筋水泥喧嚣热闹的城市比，简直是另一个世界。更何况，岳父一个人在老家，也需要人照顾。

    岳母带孩子，有耐心，够细心，用长沙话形容，是“霸得蛮、耐得烦”，却有点溺爱小家伙。儿子丁丁一岁半了，平时我和他妈带他出去玩，走起路来，三步并作两步走，虎虎生威，也不需要谁抱，但只要外婆在，走几步，就嚷着要抱，暑热难耐的夏天，一老一小黏在一起，能不难受？

    女儿琦琦幼儿园毕业演出结束，我们就准备开车回老家了。那天，琦琦连妆都来不及卸，我们就要抱她上车，她一听说回老家，死活赖在车外不走，跟我吵吵：“说好的出去旅游，结果变成了回老家，没征得我的同意，你们就改变主意，你们这是绑架民意。”

    “绑架什么？”我不知道她从哪学会了“民意”这个词，错愕地问。“m-min，y-yi，民——意——，你没学过拼音吗？”女儿满脸不悦。

    臭闺女，话都没说利索两年，就在老爸面前摆谱了，看我怎么收拾你。我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车门一关，对她妈说：“开车，走。这就是民意。”

    说实在的，当时我脸上凶巴巴的，但心里还是蛮高兴的，她能将“绑架民意”这个词用得这么准，看样子，这三年网络视频没少看。

    记得琦琦三岁生日的时候，我给她买了个iPad做礼物，当时想，她爱跳舞，网络上有很多幼儿跳舞视频，买个iPad，学舞方便。没想到，一年过去，女儿舞没学会几支，各种奇趣蛋的吃法被她背得滚瓜烂熟，到商场里去玩，随便指个奇趣蛋给她看，她就知道蛋的创意来自哪部动画片，蛋里面吃的是什么，藏着什么玩具。

    于是，我跟她讲，不能老是看这种“玩物丧志”的视频，要看点有意义的，她仰着脸问：“什么视频是有意义的？”

    我说是积极向上的。

    什么是积极向上的？

    正能量就是积极向上的。

    什么是正能量？……

    晕， 处在“十万个为什么” 阶段的小孩，你别指望她能停住嘴。我只得投降，避重就轻地问：“你长大了最想干什么？”“当医生。”“那就看些如何当医生的视频吧。”我说。

    一语成真，此后两年，我被迫成为一个千奇百怪的“病人”，不断地被量体温、听心跳、打各种针，绑五花八门的绷带，缝大大小小的“伤口”，吃不同颜色的“药丸”，要是幼儿视频里有人体解剖学的话，估计我要被她“解剖”N次了。

    现在交通真是发达，高速公路一路畅通无阻，好多有趣的往事还没回忆完，三个半小时就过去了。当车在老屋前停下时，暮色降临，开始还嘟嘟囔囔的俩小孩，看见老宅前的一泓溪水从山林里流出时，立刻高兴起来，姐姐伸手摘了一片荷叶，盖着头上，牵着弟弟的手，到溪里嬉戏玩耍去了，我们也不用担心，因为溪水深度只有丁丁的小腿肚子高。

    父亲搬出一桌四椅，在院子里摆开，又从里屋提出壶刚沏好的茶，母亲则抱着个刚从井里冰镇出来的大西瓜，大家坐下喝茶吃瓜，深山溪涧前，风一吹，暑气就散了。

    余晖脉脉里，母亲起身去厨房做饭，父亲摇着蒲扇喝茶，近处溪水清浅，水面碧波微澜，溪底沙石毕现，两姊妹在水里打着水仗，嬉闹的背影，生动得很。

    此情此景，忽然想起周邦彦的一首词——薄纱厨，轻羽扇，枕冷簟凉深院，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吃晚饭时，几只流萤从餐桌前飞过，俩孩子高兴坏了，一蹦一跳地去追，我临时起意，如果能请个长假，这个夏天，我哪也不去，就在老家绿阴深处，陪着老人和孩子，吹风、喝茶，戏水、赏花，做个真正无事的“小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