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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8月2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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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公道”

    □ 黄大刚

    夜深了,世界静得只剩下唧唧的虫声,浓稠的夜色把村子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有光叔的灶房从门缝、屋檐漏出几缕灯光。

    灶膛里的火苗欢快地舔着黑乎乎的锅底,米饭开了,鼓动着锅盖,扑扑地响。大灶升起袅袅的水气。“可以开锅了。”有人按捺不住,催道。光叔不慌不忙,用刀把刀砧刮干净,在地上放个大簸箕,把刀和刀砧工整地摆在大簸箕里,走到灶边,把锅盖一下子揭开,从锅里弥漫出来的白气把诱人的香气传遍了整间屋子。

    光叔把白切鸡放到大簸箕旁的锡盆,屋里的人围在四周。或蹲或坐在小矮凳上,目光随着光叔切鸡的动作起落。鸡还冒着热气,可光叔一点也不觉得烫,先从脖颈分起,再分翅膀,接着分肩胛,分胸脯、分屁股,最后分内脏,就连鸡血、鸡肠、玲珑的鸡心也分成相同的等份,依次放入摆在大簸箕前的碗里。鸡分好了,锅里的饭也见了泥鳅眼,光叔端下饭锅,手沾了沾清水,把米饭捏成“粺凸”(饭团),拳头般大小,同样每人一份。

    这就是海南乡村所说的“做公道”。

    光叔是生产队的会计,还是村里的大厨,谁家要迎媳妇嫁女儿,都请光叔去撑勺。做“公道”得有“公道头”,“公道头”要清楚谁家有鸡有鸭有鹅,哪村哪户有狗有羊要卖,宰杀或煮熟等这些活由“公道头”来做。“公道头”还要分得公道,否则,一件乐事因谁多谁少而发生口角惹来不愉快。

    光叔一声“开吃”才落音,早有一双双手急不可待地伸向分好的鸡肉和“粺凸”,或蹲在灶边,或坐在门槛上,一只手拿着肉块,一只手抓着“粺凸”,满屋子都是吃食的声音,谁也舍不得说半句话,吃完后还不停地舔着手指上的余香,恨不得连手指也一块吞下去。

    等别人都拿了,光叔才拿自己那一份。别人都吃完了,光叔还在细嚼慢咽。黑仔眼巴巴地看着光叔嚼动的嘴巴,问道:“好吃吗?”,光叔说:“你不是刚才吃了吗?还来问我。”“吃得太快,记不得了。”黑仔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大家都被黑仔的样子逗笑了。

    村里有个外号叫“猴狲”的,出了名的爱占便宜,每次做“公道”,他总蹲在公道头身边,眼睛滴溜溜地转,惦量着哪个碗肉多,哪个碗肉少。“公道头”刚分份好,刀还未放下,他的手已抓着选中的那一份。同做“公道”的又气又无奈。

    他们想出一招,把腌鱼的盐捏在一个大大的“粺凸”中,“猴狲”眼疾手快,抓到手,怕别人抢似的,咬了一大口,咬进了一嘴咸腥腥的鱼盐,咸咸苦苦腥腥的味道,噎得他脸上的五官挤到了一块,俯下身子哇哇地吐了起来。听到满屋子幸灾乐祸的笑声,“猴狲”明白被捉弄了,把“粺凸”丢在地上,闹着要退份子钱。

    光叔的刀功很好,没有人怀疑他的刀法,他也不会偏心,也无从偏心,他搭配得很好,每份都分得很匀。一次,“公道”散场了,光叔收拾刀砧时,才发现刀砧旁那个原先装鸡的锡盆还遮着一个鸡肫,光叔忙把鸡肫分成5份,摸着黑送上了门。

    做“公道”几乎是男人的专利,有条规矩,不准让家人知道地点,不准走漏风声,并且必须当场吃完,然后悄悄回家睡觉。但家中的女人没有一点怨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候孩子想跟脚,家中的女人便拉住小孩,任小孩怎么哭闹也绝不让男人做“公道”时丢面子。这也难怪,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整天出大力干重活的男人缺吃缺营养,打打牙祭,也是为了更好地撑起这个家。

    一年开学前,母亲打算抓鹅到集墟上去卖,好筹备学费。又想到我哥弟俩好久不识鹅肉味了,便请光叔在村里邀份做“公道”。村里的大人听说和我们两个小孩做公道,提不起兴趣,光叔便一个人出三份,凑足了“公道”的份子。母亲感到难为情,“公道头”因出场地和柴火,一般不出份子钱。光叔把份子钱给母亲后,便抓鹅操持起来。

    光叔两个儿子成家多年,孙子都上小学了,还合在一个灶房里吃饭,谁也不提分家的事。光叔也摇摆不定,村里不少家庭因分家而闹得有意见。可树大分杈,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有人邀光叔当“公道头”,光叔便找借口,让两个儿子轮流当“公道头”,儿子分份,没有人说三道四。光叔彻底放心了,主持分家。两个儿子虽另起炉灶,可心还连在一起,成为村里的榜样。

    在外漂泊多年,故乡就是当年做“公道”的味道。去年春节回家,在街边看见一食店牌子上标着“做公道”的字号,埋藏在岁月深处做“公道”的记忆一下子激活,让我身不由己推门走了进去。

    店里热闹非凡,顾客手持椰壳汤碗、竹编餐盘,团团围住发放“公道”餐的服务人员,领取一人一份公道餐。无需筷子,手抓着饭就吃,很香的样子。

    排到我时,递餐的青年仔端详片刻,喊出了我的名字,我诧异,青年仔说:“根叔,你忘了,我爷爷叫亚光,我是他的孙子海亮。”“哦”,我心里无端高兴起来,眼前立刻出现了当年光叔的模样:赤着精瘦的上身,一根根排骨拱起古铜色的皮肤;一团团的白气中,一个声音传来:开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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